谁家白菜初长成

中原家。| 愿我们一生的分量像彼此的月光。

一个【太中】短打。算是清明节应景。


阴。西风。挟细雨。

初春的寒是心田的荒草伴着料峭的醉意。天空阴沉沉,非黑也非白,是介于两者之中的灰,是19世纪伦敦上空蒙着厚厚的尘与霾。

雨势不大,丝丝连连,像是琵琶断掉的弦。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墓园门前冰凉的石阶上,宛如一首错乱凄婉的哀曲,道给离去之人哽在喉头无法慰藉的道别。
远远地便能望见起伏重叠的低岗间穿梭着一道孑孓的黑色身影。黑色大衣的衣角随着他的快步行走翻腾在风雨里,圆顶礼帽上的金属帽链凝滞着寒光凛凛,压低的帽檐也遮不住其下色泽鲜亮的微卷发丝,是罕见的蜜柑色。

中原中也没有撑伞,准确来讲他也并不需要,身为重力操使,控制雨点不落在身上打湿衣帽这件小事易如拾芥。他收了收拢左臂,将怀里捧着的那束白色山茶抱得愈加紧了些。那花束一看就是被精心修整过的,花朵很新鲜,花瓣柔嫩饱满,清晨的露珠还凝在上面,夹有几只将开未开的花骨朵,透着一股清新的素雅。

山羊皮高定皮鞋踏过一个个积着些雨水的小水洼,溅起些混着土尘的浑水,无可避免地打在了中原中也的裤腿上,留下点点滴痕。他也不嫌,仍稳步飞快地走着,鞋跟清脆的磕响敲击着这片茫茫的空寂,回荡在一块块有名的、无名的石碑间被放大至空茫。自是人间留不住。
他熟门熟路地左弯右绕,行至一隅停下了脚步。一块简素的石碑,没有那么多繁复的雕纹刻饰,更谈不上气派,形状也偏小,在细雨的冲刷下显得肃穆而宁静,四周也没未见荒草错生、枯枝败叶,反倒栽着棵鹅黄疏淡的杨柳,显然是时常经人打理。

那碑上规规整整镌着四个颜楷字:中原亚郎。

中原中也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到山口老家来怀望自己早夭的弟弟,上坟扫墓,无论组织内多么事务缠身也定是会抽出时间,今年也不曾例外。他先用手轻抚了抚石碑,借此满怀怜爱地摸了摸弟弟的头,接着俯身微倾,把那束白山茶放在墓前,摘下帽子按在胸口,闭上眼睛仿佛在做着祷念。

不消多时,便又睁开了那双冰蓝眼,投去了最后的眷恋与爱惜,转身离去。

他没按原路返还,随意绕着。难得回到老家,不可能心中思乡依恋无存,就当忙中偷得三分闲,舒缓下快节奏高强度的生活步调。漫无目的,却又仿佛冥冥中受到什么指引,他在遍地青冢间左拐右绕,走上了条较之前崎岖不平的细路,田塍经雨水浇打变得略显泥泞,走过后便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中原思忖着自己脚下这双鞋怕是回去之后就要落得个扔进垃圾桶的下场,内心不免一阵心疼,纵使黑手党薪水不菲,他大抵也算勤俭。

一座孤坟倏然闯进他的视野,随意被弃在旮旯处,荒草疯长得近半人高,纵横丛生甚至掩住了石碑上的名字,碑身也有些破损,大概是立碑时本就没顾及什么。整个一副破败惨象。身份使然,中原见惯了生死,更见惯了这种死无其所、惨惨戚戚的境况。逝去便如草芥,世间无人挂念,倒也少了份牵肠挂肚的忧思,都如扬了把灰消散在风里再也无处寻觅。他并非心肠如石冷血无情,寡淡生死便也多了些恣意坦然。他一点都不可怜这位被遗忘在此的人儿。

走近了些,从枝草罅隙间,他依稀瞧见“岛”、“治”的字样。姓氏吗?月岛?田岛?风势此时突然加大了些,像是从破碎的心窟窿里吹出来的一般,带动了那些草茎在风里摇晃着纤弱的身躯,窸窣作响。

津岛修治。

这回他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字不落。他茫然地挪到那青冢前,脑袋里既乱又空,像是突然打翻的一杯冰水,搅乱的一团破毛球。重名吗?这名字还算大众,同名也不算稀罕事。可中原的直觉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重名这套说辞。那底下躺着的就是太宰治,毋庸置疑。尸骨已寒,尘归尘、土归土。这混蛋也终于了了心愿。这是中原刹那间的唯一所念。

他忽的想起大约一年前,某个晚上,他记不大清了,貌似也是个风雨交加的茫茫夜。结束任务的他久违且稀奇地接到了太宰治的电话,他说,中也我到你家啦。话音里那份轻佻笑意就算经由电波传至耳里也未曾失真,仿佛那混蛋就在你脸旁亲密地耳语。中原回一句神经病,便果断地挂了电话,不愿再过多理会。可他还是在家等了太宰治一整夜,一夜未合眼,直到天边泛着点将亮未亮的白,太宰治也没出现。他没多想,只当是热衷于惹是生非调侃他的前搭档又耍了他一次,而他也傻不拉几的又上了他的当,不偏不倚地跳进太宰治的圈套里。接踵而来的繁重任务令他也抽不出心神去思索这些无用之事,很快便淡忘在脑后,同那些琐事一样被丢弃在记忆的长河中褪了色。

时日今日,他看见太宰治的荒坟,碑上刻着的还是个隐瞒身份的假名,才发觉竟有一年之久没有听闻有关太宰治一丝半点消息。原来是死了啊。

也是奇怪,好像人间失格还尚存似的,中原没再操控重力,方才那些在半空中戛然而止的雨点此刻都打在他帽檐、肩头、衣摆上,慢慢洇湿成一团团,像是晕染开来的墨。他单膝跪地褪去经年累月戴着的手套,伸出手去扒拉那些十足韧性的杂草,重复着拔起揪断的动作。浑浊的泥水弄脏了他的西裤和衣摆,有着小倒刺的草叶划伤了他细嫩的手指,他却似乎浑然不觉。

杂草除尽了,津岛修治四个字也完完全全赫然裸露出来了,刻在那块破石碑上像个触目的丑陋疤痕。中原的目光没驻留在那几个字上,都是多余的,只伸出右手食指细细描摹着“治”字的笔画,一遍,一遍,又一遍。挟着细密又破碎了的雨丝的料寒春风刮过,掀起了中原略长的鬓角额发,波澜不惊的蓝眼睛里仿佛当真落下了几滴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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